◎百姓饮食
N张进喜
团子,有的地方叫粑粑,通常是指用米粉包着馅料蒸熟而成的球形食品。我小时候常见的早点叫粢米团子,它是用糯米粉拼粳米粉做的,有柑橘般大小,里面是肉馅,外面还有糯米饭粒粘在上面,记得是一两粮票五分钱一只,每天早上饮食店有的买。我虽然喜欢吃,但不大会去买,衣裳袋袋里不多的几只铅角子是不会轻易花掉的。
粢米团子,我不舍得买,但青团子摆上柜台后总能吃到。快到清明,母亲就会带我上街买些黄纸,她要折些元宝,准备给外婆上坟。我是很高兴跟着母亲上街的,路过点心店,透过朦胧的蒸汽,青团子散发出的特有清香总让我忍不住多看一眼。刚出笼的青团呈现出一种清新的绿色,很是吸引小孩子眼球。母亲看见青团子,会毫不吝啬地从腰间布兜里掏出毛票买上几只,这不仅仅是为了她大儿子的嘴馋,给外婆上坟也必须要有的。那年头,青团子的馅是猪油豆沙,以其独特的碧绿油青和糯滑香软而深受一众平民喜爱。一口咬下去,糯米的软糯与艾草的清香在口中完美交融,让人回味悠长。长大后我才有所领悟,品尝青团子其实是一种别样的节日缅怀。
中秋节之际,许多人家会到副食品商店买上一筒椒盐月饼。我家没有买,母亲说上班没有工夫。我暗自嘀咕,怎么会没工夫呢?下班不可以去买吗?说穿了,是父母工资不高,舍不得花这个铜钿银子。但过节不能只望着隔壁小人吃,母亲就做南瓜团子,权当吃月饼了。
吃过中饭,母亲叫我把放在条桌下的癞皮南瓜洗一下,说,“我们做南瓜团子吃。”我把老南瓜洗净,切成小块放在钢精锅里,然后端在煤饼炉上烧。待飘出甜甜的南瓜香味后,盛出来去皮并捣成泥状。只见母亲把到平家弄轧好的米粉调匀,倒入泥状的南瓜一起搅拌,撒上少许糖精,揉成面团。然后扯下一大块面来把它搓成一个长条,再掰成一个个小面团放在手心里揉成圆团,轻轻往下一按,压成月饼大小的饼,放在蒸架的纱布上蒸。刚出笼的南瓜团子金光锃亮,散发出浓郁的香味。趁热咬上一口,香香的、甜甜的,感觉比食品厂的月饼还好吃,既不粘牙,还可放开肚子吃。
我下乡插队时,村里还有好些人家住在泥坯墙搭建的草房里,对于一家人来说,建造砖瓦新房可是这辈子的头等大事,家里的毛头小伙子等着它讨媳妇呢!晚稻收割后,有几天空闲工夫,红旗一竖,抢在晴空万里的好天气盖新房了。农村建房,娘舅、阿叔,堂哥、表弟,七大姑八大姨,左邻右舍都要帮忙。至亲好友还不能空手来,往往一手拎一个杭州篮,一个篮子放整块的鲜肉或两只蹄髈、另一个篮子装有满满的方糕或团子,上面还要点个红色圆点,以示吉庆。悬挂着红布的主梁被拉到屋顶,上梁仪式就到了最隆重的时刻。炮仗自然是少不了的,当主梁就位时,噼里啪啦响个不停。随着“高升”响起,女主人端上刚出笼的团子分给大家。其实,吃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捧个人场,图个吉利。
团子不仅在造房子辰光派上大用场,新年里走亲访友更是少不了的。老底子,乡下过年到长辈家拜年做客人,不像现在拎着成箱的牛奶、漂亮的曲奇饼干,包装精美的蛋白粉、铁皮石斛,盒装的猕猴桃、车厘子,而是豆沙或鲜肉馅的团子。我下乡的钱家浜,新年头上走人家,东家往往会先泡杯炒米糖茶,然后拿出团子让你小乐惠一下。渐渐地,团子好像是一种节日的标志,有团团圆圆的寓意。我成家后去乡下做客人,这个时节再吃团子,感觉味道没有当年那么鲜香,吃在嘴里更多的是在回味上山下乡那段艰苦岁月,满足心灵深处的一份情怀。
我刚到南湖开发区工作时,市中心与城市南部受沪杭铁路屏障所碍,没有一条连接的通道。当时,从南门杨家桥过去还是农田一片,长生桥一带只有十来户人家和几爿街道企业。为完善城市道路框架,管委会在路桥建设上抓了三个大项目:连接老城区建了南湖大桥;贯通城市南部东西修筑了中环南路;市区对外通道拓宽了城南路。当时,城南路东侧有条河道叫九里港,为使河东的村民进出方便,特意修了座水泥桥,现在叫常睦桥。当桥梁架通的那天,施工队放起了炮仗,附近村民拿来了满蒸笼热气腾腾的粑粑,我不好意思地推辞,“没到吃中饭,肚子也不饿。”有位头上包着花色毛巾的老太太说道:“修桥铺路,行善积德,这个粑粑要吃的。”我见施工人员拿了就吃,也上前接过了粑粑。工地负责人告诉我,“许多地方都有这么个习俗,建桥架梁板时,附近村民会自发做一些粑粑送到桥边,一来敬土地公公,二来感恩造桥的人。”我吃着热乎乎的粑粑,心中也是五味杂陈,这哪里是一只普通的粑粑,而是一介平民对地方官员的一份期盼。我不由感叹,为官一任,应造福一方,你做了善事、好事,老百姓自然会记在心上;当然,做官不为民,恣意妄为,老百姓也会对你戳脊梁骨,不管你走到哪里都要骂。
而今,团子是极平常的小点心,不管是粑粑、青团子,还是粢米团子、南瓜团子,一年三百六十五天,天天有的买。我到月河老街闲逛,经过端午民俗体验馆的三阿姨糕团铺,情不自禁地要站上一会,偶尔也会买只粑粑尝尝。此时品尝这个粑粑并不是因为肚子有多饿,而是忘不了生活的滋味和曾经的岁月。